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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Dec 01:21

猫狗同笼

by 南桥
猫狗同笼 - 南桥 - 南桥的博客
我常从动物身上看到人性的光辉。而从人的身上,却能看到据说是动物才有的冷漠残忍。

初中毕业前,女儿学校一个老师的家里老猫生了一窝小猫,带到学校门口赠送同学,小孩要了一个。家里已经有了只狗,又领来一只猫。小孩聒噪养这养那动物实在麻烦。我对于宠物的兴趣,是后来才有的。一开始,作为家长,心想一开始养猫就好了。猫跟狗犯冲,猫吃鱼,养鱼就养不成了。猫吃鸟,养鸟也养不成了。猫吃老鼠,什么小白鼠啊花栗鼠啊也养不成了。猫是宠物终结者。

然而这个先有狗后有猫是什么局面?两个在一起还不打死?果然,两个小动物一开始每天有一半时间在你追我打。有时候摔跤,滚作一团;有时候站起来拳击,你一拳我一爪;有时候是散打,你咬我尾巴,我咬你后背。打累了,两个活宝就趴在有阳光的地方晒太阳,各自摇尾巴。不过再怎么打,互相不伤害到。很长一段时间,猫小狗大。狗看来让了不少,分寸感不错。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小猫长大了。突然有一天,它在外面没有回来。早晨开门它跑了进来。我看到外头露台上有血和老鼠的毛。夜猫子夜猫子,是晚上去觅食了。这小猫从小在我们家长大,没有跟别的猫接触过,我本来也不会抓老鼠,从未示范,为什么这猫会抓老鼠?天性。是的。这天性是从哪里来的?这是非常耐人寻味的事。

次日,它又活捉了一只老鼠,带在家里摔打。猫还小,整个老鼠半天整不死,猫累得气喘吁吁。老鼠想逃窜,但不知为什么,美国老鼠基因突变,笨重得很。没出几步,就被猫又抓住了。 这期间,狗也跑来跑去,硬要与此事有关。

接着猫又从我家和邻居家后院抓了好多老鼠,技艺日渐娴熟,老鼠基本上可以速死了。

后院怎么会出现这些老鼠?后来一个来修洗碗机的本地人告诉我,马路对面大牧场本来就有老鼠。由于附近新建大教堂,这段路的交通成为瓶颈,马路在扩建,强拆了很多老鼠的窝。老鼠开始西迁。这血泪之路上,又遇到我们家的拦路猫,殊为不易。有几天,老鼠被灭的很多,似乎是组团来跟我们家猫狗杠上了。我真切地怀疑,老鼠是闻知这只猫的事情之后,一起来围剿,这是一种可能。另外一种可能,是鼠父母们上门送死,分散注意力,好让别的老鼠能从这条道上过去,成功迁徙到西边新牧场。这些成事的老鼠,应该都会成为老鼠精。老鼠中间,应该在谱写一部英雄史诗,讲述它们是如何经过九九八十一难,迁往西边那太阳落山的地方。

在这史诗中,我估计也扮演着一种反角,一种不光彩的角色。好几次,老鼠被猫叼到家里来,还没死,逃跑了,躲到了冰箱后面。也可能是猫吃得太多,吃一只放一只, 留家里当零食。也可能是不愿意赶尽杀绝,吃饱了就给别的老鼠放行,任由它们在我家跑。这下我自然又不平静了。晚上,我就听到老鼠咬水管的声音,我担心真给啃破,水漫金山寺,不可收拾。大半夜我爬起来,把冰箱挪开,果然看到一只小老鼠。于是我把冰箱拖出来,留出缝,让猫进去,关门,抓鳌拜。猫身子还小,跳进去抓,狗在边上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急着合围。

这样的情形多次出现。一旦有老鼠被叼到家里的时候,我们三个都一起上。我主要用棍子把老鼠从家具或者电器下面赶出来,出来之后猫狗一起合围。这么人、猫、狗一起的合作,估计这和俄罗斯、土耳其、和美国在叙利亚打ISIS的情况有得一拼。

不是所有人都来围剿老鼠。我出差的时候,猫同样把老鼠叼到家里,老鼠被咬得乱叫。我儿子心特软,想营救老鼠。于是戴上一手套,去抓老鼠放生。结果老鼠不知他的用意,反而把他手指咬了。小朋友先是不敢说,怕我们骂,自己上网看解决办法,用酒精给自己消毒。我后来说,你吃过这亏,以后还救不救?他说还救。此时正值巴黎遭到ISIS恐怖袭击,各州州长、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纷纷表态不收容难民。

由于一起抓老鼠,猫狗之间开始产生了一些情谊。狗成了猫抓老鼠的好帮手,老鼠躲在工具棚子下面,狗进不去,就在四周围绕着转,不让老鼠跑了。猫负责在下面抓。后来猫吃掉了老鼠肉,狗就啃老鼠皮玩。狗甚至开始自己抓老鼠,我亲眼看到它抓了一只小的。

渐渐地,猫狗开始谁也离不开谁。晚上我带狗散步的时候,猫就在门后哀嚎。放了一次出去,它跑到灌木下,甚至车子底下,我很难抓。后来我想猫应该自己能找回家,我就不管了。谁知道走过一个街区之后,猫一蹦一跳地从路牙子上跟了过来。我们停住,猫又跑开,爬到树上,或邮箱顶上。我们走出一段路之后,它又跑过来跟上。就这样,它跟着我们过了七八条街,然后又远远地跟着回来。 每天晚上都这样,小狗和小猫形成了一种默契。

猫狗都能这样,人类无法和同类相处,未必关肤色、种族、国家、地域什么事。没别的,溃败而已。
24 Mar 13:38

两个婚礼与如镜人生(下)

by

在英国的八年使得我错过了太多同学和朋友的婚礼,然而就像是老天想让我补上这一遗憾,自从离开了英国,最近一年多参加了四场婚礼。喝过ZZ的喜酒没几个月,又迎来了小昂和肥仔的大喜之日。

婚礼定在五一假期之后,于是我和铭基在日本度完假就直奔香港。这次可不只是坐在台下吃喝那么简单了,我是小昂“姐妹团”的成员兼晚上婚宴的司仪,责任重大,就连铭基同学和Alex都得化身“男姐妹”,需要承担诸如陪同新娘父母之类的一系列任务。。。

婚礼一大早我就跑去酒店房间待命。小昂的妈妈太客气,总拉着我说“辛苦你了”,可是其实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以我个人的经验,如果遇到合适的人,婚姻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它能使你获得温暖的归属感、更健全的人格和相互陪伴的快乐。我希望我的好友也能享受这种细水长流的幸福。

细想也会觉得好笑——ZZ结婚我依依不舍,却又欢天喜地送小昂出嫁。这恐怕还是私心作祟吧,因为我知道同性好友之间的友谊不会轻易因婚姻而褪色,更何况肥仔是个如此宽厚(literally and figuratively,haha)的人。

打扮得差不多了,摄影师团队也如一场龙卷风般冲进房间。他们让我和小昂一起坐在窗边合影,还经验丰富地指挥我们摆出头靠头手挽手的亲密pose。小昂一边对着镜头微笑一边从牙缝里发出声音:“好别扭啊啊啊,我好像从来没有跟你挽过手。。。”我也忍不住笑场了——还真是!在英国结识的这帮闺蜜都不是特“腻歪”的那种,感情再深也并不表现为亲密的举动。

伦敦的华人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家都是他乡为客,自然希望寻到三五同胞好友,一同消磨异国时光。然而酒肉朋友易得,君子之交难遇——成年以后,我认为最好的友谊便是“君子之交”,淡泊如水,心地亲近。而我也的确很幸运地认识了几位真正投契的好友:小昂、思晨、小丁、Alex。。。如果说我与ZZ他们的友谊是青春少年的相互陪伴,那么与小昂他们的感情则是建立在成年人志趣相投和价值观一致的基础之上。我们都喜欢正直的心、自由的灵魂、英式幽默、简洁的设计、有节制的小清新、自嘲精神、不浮夸的个性、一切美食、Brick Lane的地摊、午夜的卡拉OK、梁朝伟、公园野餐、BBC版福尔摩斯、百货公司里稳当的富庶感、被阳光熏炙的城市、搞怪的合影、各种八卦、美术馆里闪闪发光的世界。。。

我们一起度过很多个生日,唱过无数场卡拉OK,去过许多不同的地方旅行,拍了数不清的合影。大家性格都惊人的随和,集体旅行总是任由铭基同学策划组织,久而久之大家开始叫他“boss”,而我也变成了“boss太太”。和他们在一起,就算默默相对也不会无聊尴尬,就算遇到堵车或晚点也可以轻松愉快地打发时间。在外面碰到与我们气场不合的人,相互间对看一眼便心领神会。我们之间也不爱说那种肉麻或是虚浮的话,就连接到对方半夜打来痛哭的电话都说不出像样的安慰话语,却总能在面对看似过不去的坎儿时,奇异地从彼此身上获得慰藉和力量。

肥仔带着伴郎团来接了新娘,我和伴娘也跟着他们一起坐车去婆家敬茶。这是一整套冗长繁复的港式程序,其中好像还包括了拜神仪式。几位伴郎都是有趣的冷幽默男生,大家在默默旁观的时候,其中一位看似有点忧郁地对另一位说:“拜完神再去教堂。。。真的没关系吗?”

在我看来最艰巨的“敬茶”活动终于结束了,真是让人松一口气。我去卧室里帮小昂收拾礼服和鞋子,看见她已经除下广式裙褂,换上了婚纱。天哪!无数个惊叹号顿时如礼炮般在脑海里腾空而起——也太美了吧!!!之前只看过她传给我们的照片,没想到实物更是美如梦幻。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罕见的没有婚纱情结的女生,这个错觉终于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化妆师在帮小昂补妆和换发型,饿坏了的新娘子则忙里偷闲地不时啃两口肯德基。我蹲在床边看着身穿白纱啃着汉堡的她,一颗心渐渐变得像棉花糖那般柔软——这么可爱的一个女生,我多幸运可以和她做朋友。小昂是个真实自然、非常懂得为别人着想、对朋友的秘密守口如瓶、而且一点都不自私的姑娘。如果你也认识不少旅英的80后90后,你就会明白这是多么稀缺的品质。她自称“小熊人”,面对“压迫”总是很“熊”地默默吐槽然后默默承受。有时我也会“怒其不争”,因为如果同样的事发生在我身上,我可能已经暴跳一千次了。。。可是我也知道,在她轻声细语的“算了”和“没事”的背后,是一颗真正善良和容忍的心。

我常怀疑她是平日里积攒了太多RP,所以才能到处遇见明星。尤其是在她从伦敦搬去香港之后,平日里无论是吃饭、逛街、看展览、去裁缝店改衣服。。。甚至在鸟不拉屎的后巷也能与大明星不期而遇,当真是匪夷所思,令在香港出生长大的铭基同学都自叹弗如。

小昂的RP还表现在她极其爱吃却非常纤瘦,属于怎么都吃不胖的类型。可是与弱质纤纤的淑女模样形成反差的,是她那令人惊喜的幽默感。小昂在英国的时间比我更长,深得英式幽默的精髓。她一直是长发齐刘海,有一次同事说了一个让她很惊诧的观点,她很镇定地对那个同事说“You cannot see my eyebrows now but I can assure you they are up here”并同时指向头顶;她每次买护肤品都惴惴不安,因为售货员总会看你一眼然后狂推荐她觉得针对你皮肤问题的产品。她说:“要是有天她推荐美白加保湿加抗老加祛斑加恢复弹性,我就感觉心很累,可能不会再爱了。”;如果肥仔说了什么惹恼她的话,她会淡定地把甜筒外面的脆皮全部舔一遍,然后微笑着告诉肥仔“这是家里最后一个”。。。

沉浸在一片温柔心绪中,我收拾完东西,准备和兄弟团一起乘坐事先安排好的小巴去教堂。大家其实都有点困,一上车就纷纷打起了瞌睡。大概过了五分钟,昏昏欲睡的我忽然听见一声惊叫。“Holy shxt!”伴郎整个人从座位上跳起来,大惊失色地指着车子的后窗外面,“那辆。。。那辆小巴怎么也跟来了?!”

婚礼一共安排了两辆小巴,后面这一辆本来是给新郎家人乘坐的,可是我们凑近一看,整辆车上空无一人,那个司机居然没等大家上车就昏头昏脑地直接跟着我们这辆车开动了。。。

我们站在那里面面相觑,终于反应过来以后,赶紧集体朝后面那个司机挥手:“Go back!回去!”

司机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根本不理睬我们。伴郎只好冲下车去将他截停,回来的时候他拼命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脸犹有余怖:“如果我刚才没醒来,他岂不是要一路跟我们到教堂?!”

还好,小小的乌龙事件之后,一切都顺风顺水。到达教堂时,本来还阴沉沉的天都露出了几缕金光。刚下车,一眼就看见推着婴儿车的小丁一家——他们头天晚上才刚由伦敦飞抵香港。这时铭基和Alex也已赶到,大家忙着拥抱、聊天、合影、逗小橙。。。几乎忘了我们是来参加婚礼的,只差一瓶香槟,小教堂就可以变成我们的party现场了。只可惜思晨同学因为工作原因实在没时间飞来参加婚礼,要不然“伦敦帮”就可以在香港聚齐了。

人说过去和未来都像他乡,我们在那里过着不同的生活。而我的过去的的确确在他乡发生,回首望去却又恍如故土。Gap year旅行中,不止中国游客是同胞,就连遇见英国游客也觉得如同胞般亲切——英国口音一对上“暗号”,大家马上开始互问“出处”,开天气、食物和女王的玩笑。身在伦敦的时候常常想逃离它,觉得它漫长的冬日简直会侵蚀一个人的灵魂。离开后却恋恋不舍,思念它就像思念自己失去的一部分。那往往是一种抽象而超然的怀念,对象并不是某个特定的事物,而是一大团松软模糊云朵状的东西,它遮掩住不愉快的回忆,使我们得以在一片温存中承担过去的重负。

怀念英伦,怀念在那里结交的好友,其实也是因为它和他们像镜子一样,映照出我自己的过往。那是极为特殊的八年时光——青春正盛而心智已然成熟,旅居异乡却拥有稳定的生活,清楚自己不会永居此地,却又尚未决定归期。我们犹如生活在真空之中,沐浴在这座无与伦比的城市的光华之下,肩上却完全没有国内同龄人普遍感到的买房生子挣大钱之类的压力——我们总觉得那是回国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不需要活在国人的眼光里,也没有父母长辈在耳边说教。在那段日子里,上班、加班、抱怨工作、读书、旅行、看电影、看展览、喝酒、唱K。。。都是生活中的重要事,而前途和命运则像一股看不见的暗流。我们沉迷于生活的表面,并不在意这股暗流将把我们带向何处。

小昂和我一样,在伦敦时总想着逃跑,跑掉之后又时刻思念着它。我想这大概是现代人的病,总爱折腾,永不满足。然而生命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最好还是让伦敦像命运之神那样悬在我们头顶上空吧,让它的魅力和魔法永存。让我们想象它会一直等待着我们,不会遭到破坏,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伦敦帮”在教堂里聊得热火朝天,直到负责婚姻注册的律师过来把我们拉走谈正事。婚礼仪式很快开始了。音乐响起,大门打开,我和伴娘按照指示假装很优雅地慢慢走进教堂。身着梦幻婚纱的美丽新娘挽着她爸爸的手臂随后进来。仪式的每一个步骤都庄重而感人,当昂爸把小昂的手交给肥仔时,我有点被挡住所以没看清全部过程,可是忽然发现小昂眼泪鼻涕都在一起流,而且到了需要动用纸巾的地步。转头一看,观礼席上的小丁也泪流满面,整张脸都哭红了。我本来虽然感动但还没到落泪的地步,可是一看到小丁这样,鼻子也立刻发酸,只好用力深呼吸把眼眶里的泪逼回去。

直到仪式结束去问大家才知道,原来昂爸实在太舍不得小昂,抓着她的手足足两分钟都不肯给肥仔。。。后来下午在酒店休息时,昂妈告诉我说,昂爸以前曾宣称自己绝不愿意在婚礼上亲手把女儿交给新郎,他舍不得。可是当那一天真的到来,他还是在女儿的要求下乖乖照做了。

我想起曾经和同事一起在网上看美国前总统克林顿的女儿切尔西结婚的新闻,照片里牵着女儿走过礼堂长廊的克林顿居然瘦了那么多,按照同事Caroline的话来说就是“他瘦得简直disgusting”。克林顿本人则傻笑着说是因为女儿嫌他看起来还不够帅,要求他在婚礼前减掉七公斤体重。。。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不过,看到交换过戒指行完礼后,已结为夫妻的两个人欢乐又得瑟地重新由教堂门口走回来的样子,我觉得昂爸大可放心了。我和小昂在同一天认识肥仔,虽然知道她一向喜欢胖胖的男生(事实上她喜欢看起来胖胖的一切东西,比如松狮狗),当时却真没料到他们俩最后会走到一起。可是后来从伦敦到香港,这些年来他们经过了生活的重重考验,两个人的感情却丝毫没有褪色。每次看到这小两口互相拌嘴玩闹,我都会觉得命运真奇妙——它真的会让两个情投意合的人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对方。

且不说兴趣和品味之类的东西了,他俩连幽默感都超有默契——小昂总是嘲笑肥仔没脖子,而肥仔也总能编一个不同的答案来打败她。小昂:“肥仔你没有颈么?”肥仔:“我有,只不过短而已。”小昂:“You are ‘neckless’.”肥仔:“Yes I’m genetically modified.”小昂:“肥仔妳條頸去佐邊?”肥仔:“跌佐入海。”无法领会笑点的人或许会觉得无聊吧,可是根据我的经验,擅长在日常的无聊和琐碎中分享乐趣的情侣才最能享受幸福的婚姻生活。

晚上的婚宴原定由我和肥仔的一个朋友担任司仪,他讲粤语,我说普通话,串场词也已经写好了。可是我的搭档好像很忙,小昂之前就告诉我他当天不一定能到场,因此早早就安排了Alex和铭基作为替补和替补的替补。。。宾客们已经在大厅里喝了几轮酒,眼看着婚宴快要开始了,我的神秘搭档还不见踪影。Alex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要挑起司仪重任,惊得赶紧拿起串场词来恶补。

还好,神秘搭档Karson最终还是赶到了。在和我进行了亲切友好的快速寒暄之后,他马上坐下来开始看稿:“这样啊。。。嗯,这里,这里我要改一下。。。”然后即刻就掏出一支笔在纸上密密麻麻地写起来。我有点不安:“你在改什么?”他一边奋笔疾书一边露出神秘的笑容:“我只是改我自己的部分。。。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他就这样写了整整五分钟,而且全程都不肯告诉我到底写了些什么。What the fxxk,我想,这就是粤语里说的“临场爆肚”啊!有没有合作精神啊大哥!到时候你说那么多我不可能一句话带过吧?!

等到Karson终于告诉我,他要讲的是他和肥仔在大学初识的趣事(肥仔宣称自己是竹野内丰。。。)的时候,离婚宴开场只剩下一分钟了。作为小昂的好友,我觉得自己也应该说点什么——玩笑、怀旧、祝福的话语。。。可是时间仓促,之前完全没有准备,脑海中千头万绪却又一片空白。

最后在台上说了些什么,我现在已经记不太清了,大概也都是些平凡又“官方”的话吧。为此我一直觉得有点遗憾,而且回想起来,好像还真没跟小昂和肥仔说过正经的祝福。小昂,你也知道当面我们总是说不出什么煽情的话。。。还是在这儿说吧。祝福你和肥仔白头偕老。希望当你们年老回想过去岁月的时候,发现它和你们所期望拥有的人生一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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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日本就是吃喝玩乐的,没怎么认真拍照

我画的

 

小昂婚礼

得瑟

下午还抽空去看了鸭仔

 

周末去泰山的照片

05 Jan 07:40

二次韩战

by 南桥
lichaolucy

好赞啊。

看了电影《刺杀金正恩》,发现身体接触传毒的段子我早就写过,不过索尼杀伤力没有我大,我连卡斯特罗、查韦斯一锅端了:)那时候好精力,居然还自己翻译成了英文!重发一下!

二次韩战 - 南桥 - 南桥的博客
 前天晚上我去电影院看电影,遇到了一个老头,说自己发明了时光穿梭机,不过还没有得到当局的批准批量生产,只能私下使用。我就问他,朝鲜国现在面临更严厉制裁,威胁要发动核武战争,结果怎样?老头把自己穿越到2063年,回来说那时候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情报已经解密,很多事情真相大白。

原来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得癌症死,真是美帝干的。中央情报局让肖恩·潘到委内瑞拉拜访查韦斯后,相谈甚欢。肖恩·潘神不知鬼不觉在握手时把一种病毒传给了查 韦斯,导致后者得了癌症。查韦斯到死都在说是美帝传毒,但是这个领导人在国际上形象不大好,说真话也没有人相信。肖恩·潘顺利地又传病给了卡斯特罗,卡斯特罗果然也倒了。

2013年,由于美国对朝鲜第三次核试验忍无可忍,再次准备施奇招。但是肖恩·潘的做法,好莱坞演员工会说不干了,因为不能老让好莱坞越位做这种冒险的事,比如去伊朗解救人质、去拉美传播疾病等等,而且还得把功劳藏住,等到50年后解密。好莱坞的人,你让他牺牲时间、金钱、健康甚至婚姻都可以,让他们得不到及时的认可,大家是不干的,不然每年评一次奥斯卡和各种各样的奖项干什么。好莱坞不乐意,美国国务院开始打起体育界的主意。除了好莱坞电影之外,体育也是跨国界的。当局于是找到篮球明星罗德曼。罗德曼身上很多文身和穿刺,什么鼻环等金属物卸下来当废品卖都能卖不少钱。中情局于是让罗德曼在一个金属穿刺里装了病毒,让罗 德曼与金正恩拥抱的时候,轻轻扎上去。罗德曼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回去称金为Awesome kid. 这是一个暗号,意思是“行动成功”了。如果罗德曼使用另外一个暗号,说金为”可爱的胖子“,CIA就知道行动失败,据说会派飞人乔丹跟着过来,继续所谓的”篮球外交“,直到病毒传播成功为止。

罗德曼到访后,金从此染病,发病时浑身奇痒,又不能随便在公共场合到处乱抓,他开始脾气暴躁,得知病因时怒不可遏,说一定要让美帝死得难看。于是撕毁停战协议,继而又威胁对美国发生核武威胁。这核武是研发出来了,是一脏弹,但是导弹载运技术不 过关,举而不坚,坚而不久,无法发到美国本土。金开始想办法把脏弹运到美国。朝鲜特工开始准备将无法被普通检查人员检测到的零部件,通过顺风快递朝鲜 公司,一一带进澳门和香港, 从那里经海路快递到美国。朝鲜还聘请了高晓松,暗中组建国际海上镖局,一路保护零部件抵达美国。那边的接应者是被朝鲜策反的傅苹女士,反正她说什么美国人 都信,海关边防一路畅通无阻。小部分零部件中途损坏,傅女士用3D打印配齐。

经过多年秘密装配,终于大功告成。但是消息不慎走漏,美国开始对五角大楼和白宫严防死守,在公共交通场所也加强了戒备。谁知道朝鲜在谷歌和Skype的数据中心引爆了脏弹。

那一刻,加州街上无数正在行使的谷歌无人驾驶汽车,由于数据库链接不上,完全失控,连环相撞。有的从高架上飞起来,直接穿过附近高层建筑,引发多处火灾,交通完全陷入瘫痪。在此之前,随着机器翻译技术的提高,跨国婚姻越来越多,大家都通过谷歌眼镜,听取对方的语言,同时翻译成自己的语言。受攻击的那一刻,所有夫妻的眼镜上都只显示“翻译服务器错误”。大家开始很悲哀,抱头痛哭,后来又哈哈大笑,因为过去夫妻之间说话,反正也是鸡同鸭讲,这下连借口都不用了。谷歌后来推出的气味搜索服务,也同时间失灵。气味服务几年下来,人们的嗅觉都已经退化,大家都是用手机识别气味。遭到攻击后,很多拿着手机寻找意大利比萨店的人,被错误地带到了各地的PF. Chang Bistro中餐馆。CNN的头版文章说中国利用中餐,威胁美国安全,中国威胁论再起。

这个错误也导致几乎所有的公司停业,大部分公司的资料,都在Google Drive里,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所有工作都停顿,人们都放了假,在家找到了很多事情做,比如钓鱼,在车库里雕刻鸭子,在后院里种植竹子,等等。这时候大家突然意识到朝九晚五的生活方式,原来不是唯一的选择。那时候我已经退休了,由于我是亚洲人,平时也不说话,人们不知道我是不是朝鲜特务,所以我家的网络莫名其妙坏掉。我没有办法,只好开始手写博客,手工抄写,挨家挨户发送。好在一个邻居小孩,从她奶奶的阁楼上给我找来了一台打字机,我后来又去Hobby Lobby买了些类似于复写纸的东西,开始通过打字机和油印来写字。

此时正在报税期间,由于此番袭击,很多人电脑报税的材料化为乌有,政府无法收税,只能扩大曾于2013年实施的sequestration政策。机场安检人员也都被休假回家了。由于没法保证飞行安全,所有飞机停飞。唯一获利的是海运公司,从旧金山到上海的海上客运恢复了,那时候我儿子就这么回去的。我委托他好好纪录船上发生的事,以后回去写一篇《围城》那样的小说。他反过来问我:“什么叫小说?”

此时很多困在美国的中国贪官二代,在委内瑞拉大使馆前排起了长队,申请移民委内瑞拉。

很多人困在路上,无法和家里联系。此前Skype已经收购了多家通信公司。人们的联系人,都已经变成了所见所得的图像,电话号码已经取消了好几年,比如你要打电话给你妈妈,只要说一声“妈妈”,对方就会出现在手机或者电冰箱的屏幕上。朝鲜攻击后,儿子在喊妈妈,妈妈在喊儿子,但是所有的屏幕上都没有显示。最惨的是洛杉矶二奶村的二奶,一下子失去了联络,汇款渠道也没了,她们的窘状,让人看了热泪盈眶。

谷歌和Skype事变后,次日朝鲜又攻击了Facebook,导致Facebook完全实灵。很多人接连三个小时上不了Facebook, 根本不知道日子这怎么过下去,大量年轻人为此走上街头,发起抗议,很多人自焚。一个名叫Zuck Markberger的人,建议各城市修建城墙,然后免费发送即时贴,让大家把自己的心情、宠物照片等贴上去,这才解决了很多治安问题,人们开始情绪稳定。Zuck Markberger获得当年诺贝尔和平奖。

与此同时,国际社会纷纷伸出援助之手,比如中国新浪微博当即宣布只要是美国友人来用,随时申请随时增加,一律加V认证。大量美国人的加入,使得中国一些网络公司的服务器过热,于是几家中国网络企业,联手买下了冰岛和西北利亚部分地区,建设数据农场。

朝鲜的攻击,实在惨无人道。联合国开始召开会议,决定进行军事干预。中国这时候已经意识到卧榻之侧有这些脏弹的危险,投票赞成军事干预。那一天,张召军将军突然变成了临时工。

朝鲜得知消息后,威胁炸平中国东北。此消息引发了巨大恐慌,人们纷纷举家撤离,搬到海南岛等地。核弹果然爆炸,而且不是那种在美国炸的脏弹,而是被姑息多年之间朝鲜真正发明出来的核弹。不过由于运载火箭还是不过关,发往东北和北京的核弹,全在朝鲜上空爆炸,巨大的冲击,甚至将北京上空笼罩多年的浓雾驱散。北方一些十几岁以下的小孩,平生第一次看到了蓝天,但是好景不长,朝鲜不但自己炸完了,强烈的核辐射,还波及很多地方,使得中国北方变得越发不能居住。所有人都迁到南方去了。

几十年后,北京终于恢复了平静,荒草长满紫禁城,成群的长颈鹿在三环高速上悠闲地散步。由于外面野兽凶猛,鸭子全躲到了高级宾馆的游泳池。最后一批特供猪的后裔占据了嘉里中心20楼。还有一些猪在报复性繁殖,它们还把死去的人拖到河边,抛进去,河面上漂着一万多具浮尸。夕阳西下,当年的奥运主场馆鸟巢一群鸟铺天盖地地飞来,那厚厚的鸟粪中长出了高大的植物,衬托在暗黄的天幕之下。冬日的自来水管全部爆裂了,成群的鱼儿在地铁里来回游泳,从积水潭游到建国门,然后再游向木樨地和公主坟。天安门成了一个小小的草原,羚羊和狮子在上飞奔,追逐。西单的商场已经全部沦为虎穴。这些老虎由于老师吃商场里的垃圾食物,生理能力退化,开始需要吃人鞭来解决有关身体问题。
   
在荒草丛生的一居民楼外,一只猩猩盯着一个几乎被鸟粪盖满,却依然伫立的每平方米仅售五万的广告牌,仿佛记起了什么,这时候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它的肩膀…
05 Oct 07:14

在你的琴声中我听到了悲伤

by 作家叶倾城
lichaolucy

如果不那么固执,是不是会有更早一些的美好结局。可是年少时谁不固执。

那年我二十岁,初出茅庐而青春无限,有点闲钱,有点闲时间,有点闲心情,无意中看到一张街头招贴上写着“钢琴家庭授课”,便决定要学钢琴。

按图索骥找了去,给我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男人,我就这样认识了他。

那天尚是春寒料峭,他却只简单地穿着件白衬衫,配着他脸上劲洁的线条,听明我的来意,他露出微微惊讶的神色:“像你这样的年纪再来学琴,是不可能学得很好的。”

我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学得很好?”

他一呆:“那你为什么要学?”

我笑:“想学就学,不想学就不学,还要理由?”

他愣愣地看了我半天,说:“这样好吗,我弹一支曲子你听一下。”他掀开琴盖,我注意到他的手,修长而细致,天生就应该是弹琴的手吧。他对我这头牛弹了大约五分钟,回头问我:“你听到什么?”

我硬着头皮说:“悲伤?”

他使劲盯着我看,好像我正化成一阵轻烟袅袅而去。半晌轻轻地说:“这是贝多芬的《欢乐颂》。爱情一样的欢乐。”

面子攸关,我不假思索地反击:“爱情一样的悲伤。”

他一下子愣住了。

他还是收了我做学生。他是个沉默的人,向来不多说什么,总是让我自己练,他只在旁边平均半分钟说一声:“错了。”他的事,都是后来一点一滴说的。他是从小开始学钢琴,因为有兴趣就一直坚持下去,现在是一家音乐台的编辑,职业优雅且收入不菲。他家境似乎相当好,因为他独自住着宽敞的三室一厅,他父亲来看他时,坐着豪华奔驰,那他为什么还要业余教钢琴呢?

过了很久,他才回答我:“时间太多了。”

不练琴的时候,我常常坐在地板上翻他的唱片,每一首曲子都有美丽的名字,好像背后都蕴藏着一段段美丽往事,我要他说给我听,坚决不相信会没有,逼着他,缠着他,“一定有的。”他只好编,我又不断地打断他:“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他只是微笑。

天气好的时候,我们有时一起去逛街或是看电影。我还带他去打游戏机,他玩得不亦乐乎,那双在钢琴上灵活敏捷的手,在游戏机上却笨拙得像熊掌一样。我笑得一塌糊涂,还不忘报一箭之仇,拼命地叫:“错了,错了。”他又气又笑,又没有时间跟我算帐。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而练琴的时间却越来越短。我觉得快乐,也许是因为学会了《欢乐颂》而且喜欢日里夜里时时哼着那简单的调子;也许是因为同他一起走过傍晚的街道,他不经意牵过我的手;也许是因为深秋的天气,我裹着他的大外套里他残存的体温;也许是因为每次钢琴盖上静静搁着我最爱吃的“巧克力迷情”……

那时我以为他也是快乐的,但是一个阴沉的冬日,他给我开门的时候,满脸通红,明显是喝了酒,眼时那份疲倦和落寞,有如一整幅阴霾的天空,我惊问:“你怎么了?”

我问了两遍,他才答:“没什么。”我还想再问,他已转身站到窗前,默默地抽烟,蓝烟飘了一室。

客厅里酒瓶散了一地,一片狼籍。我叹口气,挽起头发,找出围裙来系上,开始收拾。在镜中看见自己,俨然是一个能干的小妻子,我忽然心中一酸,久久都不能平复。

我正埋头在厨房洗涮,他进来了,站在我身后,一根根拈我的发,又一根根放开。“哗哗”水声充斥了整个房间,其余的东西仿佛都不存在了,良久,他低声说:“叶青,你为什么喜欢我?”

我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了,他又问:“我能给你什么?”

我忽然怒不可遏,猛地转过身去:“你以为我要什么?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还要理由?你当我是什么人?有所求而来?”我觉得我快控制不住了:“我,我走了。”

一路跑到楼下,我才停住,就在泪水快要奔腾而出的刹那,一双手从身后轻轻地环住我。

生命中的永恒,也许就是这些小小的瞬间:冰天雪地里,一双从背后环过来的手,和后颈上他温暖的唇。

他生命中有一个有所求而来的人,我是在七天后知道的,那是个雪后乍晴的日子,我上楼时,遇见他和一个女子下楼,他看见我,似乎吃了一惊,走过来,把钥匙塞进我手里:“你先上去,我一会儿就来。”那女子白衣黑发,一张清水的脸,却美得动声动色,此刻幽幽地说:“你女朋友?”我没有听见他的回答,也许他根本没有回答。

到了楼道拐弯的地方,我忍不住回头。雪光触目,他们并排走着,那女子正对他说着什么,他只是低着头,他们之间没有身体上的接触,然而分明有些什么在他们之间缓缓流动。那应该是往事吧,我永远也不可能介入的,他们的往事。那女子忽地一个踉跄,他疾步上前,想要扶她,却反而被她带倒在地上,他们四周都是被踩得漆黑的雪,很脏。那女子忽然双手掩面,身体一阵阵抽动,仿佛是些啜泣;而他的手,慢慢,绕过她的肩。

坐在钢琴前,我忽然觉得他好陌生,我们仿佛走错了时光隧道的人,在时空的盲点相遇,各有各的前因后果,我不过是一个学钢琴的人,他不过是一个教钢琴的人,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进来了,站在我身后,我只管用心地弹着《欢乐颂》。他低声说:“叶青,不要不高兴。”

我笑:“我有吗?”

他说:“你的琴声那样哀伤。”

我还是笑:“哦,我都不知道我的技艺已经达到这种水准了。”

良久,他说:“叶青,不要哭。”

我说:“我没有哭。”眼泪披披盖盖挂了一脸,极咸极辣。我说:“我没有哭。”我站起身:“我要走了。”低头在口袋里翻自行车钥匙,半天都找不到,“我真的要走了。”

他一把抓住我:“叶青,不要走,听我给你讲,讲一个有所求而来的故事。”

我跌坐在琴凳上,琴键黑白分明的颜色,锋利如刀。

“她,是我的初恋,她却并不爱我,直到她,知道了我的父亲是何许人。我不是不知道真相,可是,可是我爱她。”

我用双手盖住琴键,我怕我的泪水打上去,会奏出一支叫做“心碎”的曲子。

“那时我们已谈婚论嫁,我却偶然看到她给朋友写的一封信,她说:‘每次想到自己要嫁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就忍不住想为自己的命运而哭。’那我呢,谁为我哭呢?我就是在那一刻觉醒了。”

我听见他吸气的声音。

“我写信告诉她我们完了,换了工作,一个人搬到这儿来住,所有的信、照片,一切能让我想起她的东西都烧了,可是,没有用。为了打发时间,我决定教钢琴,后来就遇到了你。叶青,跟你在一起,我才知道一个好女孩有多干净,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想把过去全部埋葬。没想到,她今天会找来。而我,竟然没有一天忘记过她。她,约我大年初一去她家。叶青,只要你说一句话,只要你说不要我去,我就不去。”

很久很久,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石头一样滚过冷寂的房间:“那是你自己的事,我没有权力说要你去,或是不要你去。我要走了,我真的要走了。”

他没有拦我,也没有送我。我孤单地走在街上,听见零星的鞭炮声,雪又开始下了,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我无声地掉下泪来。

大年夜,我在单位值班,午夜,电话铃响,他的声音像火焰一样扑来:“叶青,你肯爱我吗?”

窗外的鞭炮声和窗内的电视声织成一张网,却静得连落雪的声音都听得见,许久,话筒在我手中渐渐温热起来,我要怎样才能掩盖我的呜咽:“不,我不肯。因为你是有所求而来,要我为你打开心中的结,我不能爱一个不爱我的人。”电话突然断掉了,我放下话筒,本来我想告诉他:我要辞职了。

那年三月,我去了南方,在为生存而挣扎的过程中,连自己存在与否都很模糊,却常常会在白茫茫的阳光下,眼前恍然幻出故乡的那一场雪。

我想他,想他修长而细致的手,想他玩游戏机稚气的笑容,想他默默抽烟的样子,想他从背后环住我时的感觉。想起他,怎样地,把他所有痛苦中最深、也是最脆弱的一环交到我手里,希望我能够给他以救赎,而我,竟连一次机会,也没有给他。

一年就这样慢慢过去,春节期间,我回了家,却并没有去找他,毕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和他的故事,不过是无意间拂过琴键发出的杂音,终究会在生活的乐章中渐渐消失,而日子还要接着过下去。

大年初四,我去一个以前的同事家拜年,他也姓叶,被我称为大哥,那天,他刚好为女儿买了一架钢琴,那黑与白不断交错的琴键,仿佛许多双眼睛在闪烁,一直看到我心里去。我说:“我试一下行吗?”

我的指尖流出了《欢乐颂》,我还记得这一首最初的曲子,这一首欢乐有如爱情、悲伤有如爱情的曲子,我也许永远不会忘了。

这时电话铃响了,大哥去接:“叶青?她不住在这儿,不过她现在正好在。”他把话筒递给我:“找你的。”

我很诧异:“喂?”电话里寂无声息,我提高了声音:“哪位?”

“叶青!”

那一刹那,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是我,我到你单位找过你,他们说你去了南方。”

泪水像潮水一样涨满我的眼睛:“为什么要找我?为什么?”

“因为,因为每一个从我门前走过的人,我都以为是你;每次去商店我都会买你最喜欢吃的“巧克力迷情”;每天我都会把钢琴擦得很亮,等你来弹。因为……”他突然说不下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也许你会回来过年,我就沿着电话号码本上所有姓叶的人家打下去,我相信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可是,”我哽咽着说:“我们家没有电话啊,我现在在别人家里啊,你,怎么这么傻?”

“这是我做过的第一件聪明事!叶青,你知不知道,如果还找不到你,我就去南方找,我一定会找到你。叶青,你还想继续我们的钢琴课吗?”

像在教堂里面对上帝一般,我用全身心说:“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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