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去年年底生平第二次去了印度，再次感受了一下种姓制度的厉害。印度之所以成为这样一个奇怪的国家，给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们带来独一无二的体验，和强大的种姓制度密切相关。
前段时间去复活节岛，惊讶地发现在那么小的一块地方住了那么长时间的同一群人，居然也有类似的种姓制度。复活节岛人的种姓制度和印度的非常相似，最高是皇室，然后是宗教人士（巫师），再后是武士，最低是平民。这个制度实行了几百年，最后终于撑不住了，武士阶层起来造反，开始了一段黑暗岁月，出现了人吃人的情况。直到武士们发明了鸟人崇拜，解决了权力更替的千古难题，那场动乱这才终于告一段落。
上个月去了趟哈萨克斯坦，再次惊讶地发现这样一个生活在马背上的彪悍民族居然也有类似的种姓制度。这个民族从一开始就被分成了大中小三帐，也就是3个部落，并按照地理位置和人口组成的不同，分别为这3个部落规定不同的功能属性。级别最高的是位于东南部的大帐，如今这里也是哈萨克斯坦最发达的地区，阿拉木图就位于这个地区之内。
哈萨克的这个分类法比真正的种姓制度简单一些，也没印度那么严格，但基本要素都在了。简单说，这个制度就是按照出身的不同把人分成很多小团体，每一个团体都为其成员的人生目标（或者说潜力）做出了严格的规定，轻易不能超越。但如果一个人老老实实地按照这个规定去生活，那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可以安全地过一生。
现代人看到这种生活模式肯定都会鄙视吧？但以我这么多年游历世界的经验，我发现这才是人类的常态，无论亚非拉还是古典时期欧洲都是如此。人人平等确实是一种“现代”观念，是人类发展后期才出现的一种现象，时间并不长。
我不大懂历史，但我印象中历史上只有两个时代真正大规模地提倡过人人平等的概念，一个是工业革命时的欧洲，一个是美国（或者广义地说是“新大陆”时期）。前者正经历着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生产力大爆发，突然之间每个人都有可能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后者则突然发现有一大块处女地等待被占领，每个人都可以分到属于自己的大块土地，拥有近乎无限的可能。
后者，被人们称之为“美国梦”。
据说美国梦有好多种定义，但在我看来，核心部分就是一句话：一个人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就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从本质上讲，美国梦是和种姓制度唱反调的，它鼓励每个人都去尽力满足自己的所有欲望，而不必考虑种姓的约束。
这个说法经过几十年的宣传，很多人都以为是普世价值，哪个国家没有实现，政府就得挨批。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事实上，人类发展了几千年，真正接近实现美国梦的也就是美国（北美）而已。它为有限的一群人提供了近乎无限的自然资源，而这群人大部分还属于清教徒，对自己的欲望有所克制，这样的情况在人类历史上几乎是独一无二的。当我想清楚这件事后，我就明白了种姓制度的含义。这个世界的资源是有限的，没办法满足每个人的所有欲望。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有两个，一个是从别人手里抢（又可分为明抢和暗抢），另一个就是主动降低自己的欲望。种姓制度实际上就是一碗心灵鸡汤，它让每个人都更容易得到满足，对生活不再有过分的幻想。
从某种意义上讲，我认为美国梦是这个地球上最危险的东西，它鼓动每个人都去放纵自己的欲望，却从没考虑过自然资源是否能承受其结果。
写到这我又疑惑了，毕竟美国梦听上去是如此的励志，以至于任何一个被它煽动起来的人都不太可能再退回去了，包括我自己在内。与此同时，一个人一旦被美国梦洗了脑，种姓制度就会变得难以忍受，这样的案例不胜枚举，其结果就是几乎所有的现代化民族都把人人平等视为金科玉律，神圣不可侵犯。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一阵子了，至今尚未崩溃，这首先要感谢科技的发展提高了自然资源的使用效率，延缓了危机的到来，但我认为更应感谢的是那些尚未”开化“的民族，是他们牺牲了自己，用廉价的劳动力换来了现代化民族的优越感，这其实就是一种全球化的，变相的种姓制度而已。问题在于，谁也不敢保证科技发展的势头会一直无限期地持续下去，也没人愿意永远当世界的二等公民。一旦这两个条件不存在了，美国梦就崩溃了。
怎么办呢？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用另一个东西取代种姓制度，为人们提供不同味道的心灵鸡汤。具体来说，我觉得只有通过教育，让每个人打心眼里意识到自然资源是有限的，不可能满足每个人的所有欲望。只有这样人们才会主动地降低自己对物质生活的欲望，从精神生活中寻找满足感。
精神世界是没有边界的，这才是一个真正的潜力无穷的世界。我不知道这会被叫做什么梦，但我希望所谓的”中国梦“起码能够成为过度到那个梦的一座桥梁。
